岁月清浅，爱染流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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岁月清浅，爱染流年  

作者：鸢尾花

一

那年盛夏，

我在旧巷口拾到一枚发夹，

铜绿爬满了蝶翼，

像一截被春天遗忘的叹息。

它曾绾住谁的黑发？

又曾在谁的鬓边，

悄悄听见过山盟海誓？

清浅岁月，原来不过一声轻响，

便把生生世世都锁进尘埃。  二一念生，檐下雨滴成串；

一念灭，阶前苔纹成片。

雨还未停，你已撑伞远去；

苔还未老，我已合掌相送。

人世的爱，最禁不起回望——

一回眸，桃花便落满肩头；

一转身，霜雪便压弯眉峰。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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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茶炊初沸，你替我吹散浮沫；

灯火半昏，我替你拢紧衣袖。

那时我们不说永远，只说“今日天凉”。

谁知今日叠着今日，凉薄叠着凉薄，

竟把“一生”二字，也叠成了薄薄的一张纸笺。  四后来我在寺前扫落叶。

扫一阵，风又送来一阵；

扫一层，光阴又覆上一层。

老僧说：扫得尽的是枯叶，

扫不尽的是落叶之声。

我抬头望钟鼓楼，钟声里似有你的笑，

一声近，一声远，声声都落在心口。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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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风掠过廊下的经幡，幡脚写着“爱染流年”。

原来爱是染料，一滴便洇透素绢；

流年是水，轻轻一冲，

便褪成若有若无的云烟。

褪到最后，只剩一抹极淡的影子，

像月牙留在指缝的微光，

像泪痕留在夜色的微凉。  六我曾于花底埋一坛酒，

说待你归时，与我对酌。

花开了三次，酒未曾启；

花谢了三次，酒未曾醒。

如今我掘开泥土，

只见空坛，坛底镌着一行小字：“若你早来一步，春未老；

若我再迟一步，发已白。”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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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有人在江岸种莲，莲心苦，却苦不过相思；

有人在山巅种雪，雪意冷，却冷不过别离。

我于掌心种你，以血为泉，

以骨为壤，昼夜以泪灌溉。

多年后，掌心开出细小的花，

色如朱砂，形似泪痣，一触即碎。  八碎声里，我听见你唤我小名。

那声音穿过雨幕，穿过木门，

穿过一灯如豆的禅房，

像一根极细的银线，将散落的旧年一一串起。

串成纸鸢，飞不过高墙；

串成念珠，绕不尽指凉；

串成经卷，翻不完惆怅。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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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我问佛：何以爱如朝露，偏又晶莹如斯？佛以指尖蘸露，写一“空”字。我凝视那字，看它慢慢被风吹干，

不留水迹，却留一线微凉。

原来空亦是一种慈悲，

让失去成为得到，让放手成为成全。  十今夜，月色泊在窗棂，像一封迟到的信。

我拆开封口，里面只有两粒红豆，

一粒生，一粒熟。

生的那粒，滚进尘埃；

熟的那粒，滚进茶汤。

茶汤入口，苦极回甘，

竟像极了那年你低头替我系紧披风时，

指尖的温度。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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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一窗外有卖糖粥的小贩，敲着竹梆，

梆声穿过雨巷，惊醒了檐下的燕子。

燕子呢喃，似在问：“归不归？”我答：归与不归，不过一翅之隔；

爱与不爱，不过一念之差。  十二于是我将余生折成纸鹤，放进流水。

纸鹤逆流而上，不乞逢君，

只愿在你途经的渡口，

轻轻碰一碰你的衣角，

然后继续漂泊，像从未停泊。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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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三若有来世，我愿做你案头的一支笔，

蘸尽墨，也写不尽你的眉眼；

做你发间的一根钗，

绾住青丝，也绾住岁月；

做你窗边的一盏灯，

照见你归来，也照见我老去。  十四来世太远，今夜更近。

我于佛前点一盏琉璃灯，

灯芯是我未说出口的喜欢，

灯油是我未落完的泪。

愿它长明，不为照见轮回，

只为照见此刻——此刻雨声潺潺，

此刻灯火阑珊，

此刻我心底仍有一枚铜绿的发夹，

在暗处，闪着极淡极淡的光。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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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五岁月清浅，爱染流年。清浅到，一低头便是一生；染透到，一转身便是永恒。  十六天将破晓，雨声渐歇。

我合十，轻声诵一句：“愿所有深爱，都得以轻放；

愿所有轻放，都得以深爱。”诵毕，我听见钟声自远山而来，

一声，一声，替我送别。送别这清浅岁月，

送别这爱染流年，

送别那年那月，

那人那伞，那一场——未完成的江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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